老屋门前的洋槐树又开花了。隔着手机屏幕,表弟把镜头对准枝头簌簌落下的白花,我却在计算:从上海虹桥到临沂北站的高铁需要3小时,转城乡公交再耗2个钟头——这五个小时的车程,丈量着我与鲁东南那个小村庄的直线距离。
1998年的腊月廿八,父亲蹬着二八大杠载我去镇上赶集。结冰的土路让车把不住打滑,十五里路生生骑出满头热气。后座上的我攥着准备买年画的两块皱票子,盯着父亲军大衣后领结霜的哈气结晶,觉得王家洼子到青驼镇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。
时期 | 交通工具 | 单程耗时 | 成本 |
---|---|---|---|
80年代 | 步行/驴车 | 2-5小时 | 0.2元(驴车费) |
90年代 | 自行车/拖拉机 | 40分钟-2小时 | 0.5-2元 |
2000年代 | 中巴车 | 30分钟 | 5元 |
2020年代 | 电动三轮/网约车 | 15分钟 | 8-15元 |
村口杨树林里的水泥站牌,曾用红漆写着「青驼-县城」的班次表。每天清晨六点,柴油发动机的轰鸣会准时惊醒树上的麻雀。如今那里立着块太阳能广告牌,滚动播放着“京东家电下乡补贴”和“移动光纤套餐”。表弟说去年冬天,最后的绿皮中巴车停运了。
记得安装第一部固定电话那年,整个村委大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。黑匣子挂在会计室斑驳的石灰墙上,需要摇动手柄才能接通总机。母亲第一次和远嫁东北的姑姑通话时,对着话筒喊得满脸通红,活像在跟山那头的人隔空喊话。
往年秋收后,村东头代笔先生王瘸子的钢笔最忙。现在他的孙子在抖音直播卖山楂,背景音里还能听见老人用方言念叨:“写信要写抬头,先问‘见字如晤’...”
三叔的手机装了北斗导航,无人机喷洒农药时会在天上划出规整的方格子。有次他让我看手机里的卫星地图,指尖滑动间突然定住:“这不就是咱老茔地嘛,你爷的坟头朝东偏七度,错不了。”
定位方式 | 1990s | 2020s |
---|---|---|
田地边界 | 栽界石/种桑树 | 电子围栏 |
找人方式 | 站在房顶喊 | 微信共享位置 |
距离描述 | “两袋烟工夫” | “导航显示2.3公里” |
去年清明上坟,发现曾祖父的墓碑换了花岗岩的,右下角居然刻着二维码。扫出来是家族网盘,存着族谱扫描件和太爷爷留下的旱烟袋照片。
二婶厨房的土灶台装着抽油烟机,煤气灶与柴火灶并排而立。她用铸铁锅炒花生时,还是会抓起麦秸引火:“电磁炉炒不出那个焦香味”。屋檐下的咸菜瓮倒是下岗了,取而代之的是冰柜里真空包装的辣疙瘩丝。
村头磨坊的石碾子还在,只是轴承换成了德国进口的。磨玉米时,电动马达的嗡嗡声里,偶尔会混进几声驴叫——那是养殖场的驴子在为新开的驴肉馆备货。
老宅门楣上,褪色的春联残片还粘着九十年代的浆糊。智能门锁的指纹识别区闪着蓝光,却始终给父亲留了把黄铜钥匙:“万一停电呢”。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,无线充电器挨着爷爷的锡酒壶,充电提示音响起时,总让人恍惚以为是酒温好了。
暮色爬上西岭时,光伏路灯渐次亮起。村广场的健身器材区,几个孩子正用电话手表扫描树上的二维码——那是林业局挂的古树铭牌。晚风掠过电子屏上的文字简介,也掠过树皮皴裂的百年褶皱。